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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中華文化十二講》之三 中國文化中理想之人的生活
更新時間:2018/5/14 9:38:03 來源: 瀏覽次數(shù):25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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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中國文化中理想之人的生活】
    我上一次講中國文化之人與其道,所謂道,主要指人倫之道言。此一講,要講“人生”,和講“人道”不同。
    人生各自分開,各自有一番人生,不能向外取,也不能向外送。人有生活,草木禽獸亦各有生活,人在一般生物的生活之上應有別的成分加入,才能稱之為人生。所以生活不就是人生,生活只是人生中一部分。
    昨天我講中國文化中所理想的人,一定要參加到人群中去做一人,反過來說,人不能單獨做一人,一定要人與人搭檔起來才能做一人,那就必要對其他人有義務和責任,這義務和責任便是道。今天所講和上講不同,上講“人道”是一個“公”的,此講“人生”則是一個“私”的。我的生活不就是你的生活,你的生活不就是我的生活。我吃一碗飯,飽了我的肚,但不能飽你的肚。我穿一件衣,我覺暖,你并不能也覺暖。所以生活根本是自私的,我的生活只屬我個人,別人無法享受,這是我私人獨有。不如講人道,這是人的一種“使命”,是為著別人,為著大家的。但個人的生活畢竟和禽獸生活有不同,其中仍該有一道,此是我今天所欲講。
    人的生活,可分為“身生活”與“心生活”,即是物質(zhì)生活與精神生活。此兩種生活是相通的,身生活可以通到心生活,心生活也可通到身生活。便兩者相通而不合一。身生活不即是心生活;心生活不即是身生活。照理心生活是主,是目的;身生活是仆,是手段。沒有了身生活,就不可能有心生活。但沒有了心生活,身生活便失去了其意義與價值。
    身生活是暫時性的,不保留的。粗淺地講,譬如一個漏斗,水在上面倒進去,在下面漏出來,過而不留。雖然水在漏斗里經(jīng)過,但不能在漏斗里停下。飲食是身生活最基本的需要。味覺則只在舌頭尖端上有一點兒刺激,舌尖對于食物的甜酸苦辣有一種感覺,可是食物一到喉頭,此感覺就沒有了。食物吃進肚子,感覺到飽,過一段時間消化了,肚子又餓了,又要再吃。你不能怕下午肚子餓,此刻多吃一點,要多吃也吃不下。因此我們要一日三餐,不管你活多少年,每天總要照常吃三餐。那三餐僅是維持我們身體的存在,它自己是不保留的。喝水解渴,停一會兒又要渴,又要喝。這種生活都只有暫時性,因此永遠不會滿足。這種生活又是浮淺的,沒有深度。不要經(jīng)教育,大家會吃,吃起來大家一樣。不能說這個民族文化高,知識高,吃時滋味也會高一點,或者可以欣賞到另一種滋味。換句話說,吃的生活,是人現(xiàn)禽獸一樣的,無多大區(qū)別。其他穿插衣、住屋、行路可以依照這譬喻推去,不必逐一講。
衣食住行以外有休息,有睡眠,一切都為保持我們身體,求健求壽。人的身體也等如一架機器,機器有作用,無意義,身體也如此。人的兩眼,是我們一架大機器身體中一架小機器。眼能看,有看的作用,但只有看,便沒有意義,須把看到的反映到“心”,見了才始有意義。我和你一樣的看,但反映到心上,卻發(fā)生一兩樣的意義。如兩人一起看電影,看平劇,看得一親清楚,但欣賞卻不同。大家講一本書,心上的反映可有千差萬別。兩耳也是一架機器,有聽的作用,然而聽的本身并沒有意義。今天諸位都在此聽我講,有的心領神會,有的聽而不聞,所以耳那架機器,也是僅有作用,沒有意義的,意義在聽者的心。
     從這講法,我們的身份也僅是一架機器,有時這架機器不夠用,或者要求這架機器發(fā)生更大的作用,才又造出其他機器來幫助這架機器。兩眼近視,便戴眼鏡,眼鏡也中一架機器,和自己那架眼機器配合生作用。我們看電視,電視機又是一架機器,幫助兩眼來看本來看不到的東西。我們聽電話,電話機也是一架機器,用來補充我們那架耳機器的不足。
    今天科學發(fā)展日新月異,大體說來,都是為了我們的衣、食、住、行。今天這個世界,竟可說是成了一個機器世界了。從前是一個大自然的世界,在此自然世界中有一架最精最巧的機器,便是我們?nèi)说纳眢w。現(xiàn)在我們跑到大都市人多的地方去,幾乎看不見自然世界了,只看見一個機器世界。機器世界由科學發(fā)展而來,它本身也是有作用,無意義??茖W愈進步,機器愈進步,機器作用越來越大,但一切只如人體的化身。身生活是有作用、無意義;是手段、非目的。在這方面太發(fā)展,也是一件危險的事。如一把刀,磨來愈快,作用也愈大。如使用這把刀的是一瘋狂漢,或是一個半醉不醒的人,他拿了這把刀,只增加其危險性。
    諸位要知,今天我們處在這樣一個機器的世界里,這當然是人類一大進步,然而這邊進步了,那邊也得進步才好。那邊是什么,就是心生活。當然諸位可以說,科學家運用偌大的智慧來創(chuàng)造機器,不是一種心生活嗎?這是錯的??墒俏医裉觳皇且v“創(chuàng)造”一架機器,乃是要來講“使用”一架機器,這兩者間可以完全不同。
    身生活如漏斗,過而不留,心生活是永久性的,能積存,如萬寶藏。諸位聽我演講,有人可以在腦子里保存三天五天,有人可以保存十年八年,在心下成了一問題,根據(jù)此問題繼續(xù)去想。有的人可以把十年、二十年、三十年以前的心生活再拿來回憶,回想到孩子時代,回想到每一個生活階段,回想到任何零碎細小的事。只有這種心生活,乃能為己所有,能保留,能積存。再多也積得下,“積”多了又能“化”,到底化成了各自一個“己”。因此各人保留下來的心生活各不相同,我所回想的自然和你所回想的完全不同。
    我剛才講,飯吃進肚子消化了,那是消極的消;心生活能積,是積極和積。積了又能化。我們每一人的心,從幼年到中年、老年,一年年的經(jīng)歷都積著,又時時在化。這個化,自己也不知,當然別人更不知。它能把窮年累月所經(jīng)歷和領會積存起來化成一新東西。譬如說讀書,一個圖書館里的書,無論是幾吉幾萬冊,幾乎都可裝進心里,裝了進去還可以拿出來,裝了進去還可以化,化成為你的。讀書人豈不是各有各的一套嗎?
剛才說人的身生活與禽獸相差不多,可是心生活卻與禽獸大異。禽獸不是沒有心,只是它們的心的作用沒有發(fā)揮出。禽獸的心,只如禽獸身上一架小機器。人的心,則逐漸發(fā)展變成了“生的本體”,在人生中變出了一個有意義的、精神的、“心靈”的世界。
中國盛行佛教,佛教有它一套真理,它能分析我們的身生活,分析到最后,說人生四大皆空,死生無常。地、水、風、火都是物質(zhì)的,根本沒有意義,仔細分析來,盡成一個“空”,所以佛教勸人要擺脫此身生活。人類因不知此身生活之空義,作起了許多業(yè)。人類有了業(yè),便落入輪回,永不得解脫。佛家要教人擺脫這個“業(yè)”。那些話,都是真確的,有它的真理??墒欠鸾虒θ祟惖纳砩钜幻媸钦f對了,它說到人類的心生活,則有些不大對。人類生活該能從身生活過渡到心生活上去,因此人類心生活有些已超過了身生活而別有其意義,佛教只從人類身生活上來講人類之心生活,所以講差了。今天的科學家們也似乎太看重了人類的身生活,發(fā)明各種機械來增進我們身生活的作用和享受。兩相對比,佛教對人類身生活的看法是消極的,科學家對人類身生活的看法是積極的,而兩者間都沒有注意到人類身生活以上的心生活。
當然,佛教的太師高僧們,也有他們一套的心生活。他的各種講法,能使你明白身生活是空的,沒有意義的??茖W家們當然也有他們的一套心生活,可是諸位跑進科學家的實驗室里去,便可看到他所研究的只是些物質(zhì),并不在注意到整個的人生,也沒有注意到人類社會種種心生活方面的活動和問題,也正如佛教中的高僧大德,只在深山寺院里講他們的佛法,他們究竟都和實際人生有了些隔離。
中國文化關于“心生活”和“身生活”兩面,采用了一種“中庸”的看法。佛教教義和科學家們的發(fā)明,在中國文化大系統(tǒng)之下,兩者都得要。我們對于佛教,可以接受他們所說許多身生活是空的沒有意義的說法。我們對于科學家,可以接受其所發(fā)明來增進身生活方面之作用和享受。可是最重要的,應該注意我們的心生活。
    諸位讀《論語》、《孟子》讀宋明理學家的書,以為他們在心的方面講得太多,只注重精神文明。其實中國也極重物質(zhì),更是看重此身體;因為沒有此身,便不能有此心。既然要看重身體,當然懂得看重機器。因各種機器只是我們身體的化身呀!因此中國人以前也能欣賞佛教,此刻也知重視科學,把來取精用宏,對我們所要講的心生活都有用。中國人主要在講“修心養(yǎng)性”,也許諸位會覺得修心養(yǎng)成性之學到底是空虛的,或是陳舊的,不進步的。其實不然。身生活在求健、求壽,身體健康了更能發(fā)生作用。長壽可以長時間有作用。但“作用”之上還該有“意義”,意義則不在身生活而只在心生活方面。
    所講所講的“人道”,便是心生活之意義所在。此刻不再講這些,只就心生活講心生活,且講心生活之自身要求是什么?我想心生活之自身要求有兩個字,一曰“安”,一曰“樂”。此兩字實也如了字。安了便樂,樂了便安。若使我心有稍微不安,自也不會樂,有稍微不樂,自也不會安。今試問:你會覺得此心有時不安,有時不樂嗎?這實是人人所常有。今問不安不樂原因何在?有時是受身體影響,但有時身很安而心不安,也有時身不安而心則安。如一病人在醫(yī)院,其身不安,但他可以心樂心安。一人去探望,此人身體無病,無所不安,然而看到此病人后,卻心里感有不樂不安??梢娚砩詈托纳铍m說相通,有時卻絕然不是一回事。
飽食暖流衣,并不能使心安心樂;節(jié)衣縮食,甚至于饑寒交迫,卻反而此心能安能樂,這里我們便要講到“條件”問題。身生活方面之條件都須求諸外,如衣、食、住、行,這些都要外在條件。科學發(fā)明就是盡量為人安排此等外在條件,使人生活得舒適。然而心生活方面安樂的條件不在外面,而在心之本身。禪宗故事說,二祖慧可去看達摩,討一“安心”法。達摩說:“把心來,與你安?!被劭裳韵掠形颍蜃约盒母灸貌怀?,又何處有不安。他以前心不安,總像外面有許多條件使他不安,一悟之下,始知不要任何條件,心自安了。我剛才講一病人睡在醫(yī)院,他雖在病中,他卻心安,必是他把外界一切擺脫了。所以要求心安,必須“反求諸己”,不在外面條件??鬃印帮埵枋常嬎?,曲肱而枕之。樂亦在其中矣?!蓖饷鏃l件如此,孔子卻能安能樂。此處又該特別注意那“亦”字。當知不是說吃粗米飯,喝淡水,曲肱而枕才有樂;倘處富貴環(huán)境,也一樣可以樂。使心樂的條件,不在“富貴”與“貧賤”那些外面條件上,一切全在“心”。顏淵“一簞食,一瓢飲,在陋巷,人不堪其憂,回也不改其樂”,回之樂也不在外面條件上。后來宋代理學家周濂溪告訴程明道、伊川兩兄弟,教他們?nèi)た住㈩仒诽?,樂在那里?我想孔子自己說:“學不厭,教不倦。其為人也,發(fā)憤忘食,樂以忘憂,不知老之將至?!边@里可見孔子樂處。顏回也自說:“仰之彌高,鉆之彌堅,欲罷不能?!边@里可見顏子樂處。孟子也曾舉出人生三樂,說王天下不在內(nèi),他說:“父母俱在,兄弟無故,一樂也;仰不愧于天,俯不怍于人,二樂也;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,三樂也?!边@三樂中第一、第三兩項,卻須外面條件,第二條件則只在己心,更不要外面任何條件。由上所說,可見求使此心得安樂,雖不需外面條件,而在內(nèi)心則自有條件。說到此處,已接觸到中國文化傳統(tǒng)精神之主要深處。我們要復興中國文化,該在此深處有了解。
    我試再講到中國的“藝術(shù)”?!暗佬g(shù)世界”與“機器世界”之外,還有一個“藝術(shù)世界”。藝術(shù)在“心”“物”之間。由心透到物,而后有藝術(shù)之發(fā)現(xiàn)。譬如音樂,彈琴吹笛,都要物質(zhì)。即如唱,也要用嗓子,嗓子是人身一機器,也是物質(zhì)。然而唱出聲音中有心,要由心發(fā)出的聲才能感動人。就聽音樂的人來說,受感動的是我的心,并不是我的耳朵。樂聲跑進了我的心,不僅是跑進了我的耳朵,才能使我擺脫物質(zhì)世界的一切,而得到一個藝術(shù)境界,使心安樂。中國文化傳統(tǒng)里面藝術(shù)境界之超卓,也是了不得。
中國人生活的最長處,在能運用一切藝術(shù)到日常生活中來,使“生活藝術(shù)化”,便也是一種心生活??v使吃飯喝茶,最普通最平常的日常人生,中國    人也懂講究。所謂講究,不是在求吃得好,喝得好,不是在求飯好、菜好、茶好、酒好,而更重要是在一飲一食中有一個“禮”。中國古人講的禮,其中寓有極深的藝術(shù)情味,惜乎后來人不能在此方面作更深的研求與發(fā)揮。即在飲膳所用的器皿上,如古銅、古陶、古瓷,其式樣、其色澤、其花紋雕鏤、其銘刻款識、其品質(zhì)、乃至其他一切,皆是一種極深的藝術(shù)表現(xiàn)。直到今天,此等器物幾乎成為全民辦人類所寶愛。然而其中卻寓有一套中國傳統(tǒng)的文化精神,寓有中國人的心的一種極高造詣,這些都超出于技術(shù)藝能之上。別人雖知寶愛,卻不能仿造??茖W上所發(fā)明的機器,作用大,但可仿造,而且一學便會。
    發(fā)明機器誠然要極高的心智,而制造機器則僅是一項技術(shù),而且機器造機器,所需人力也少,而在機器中,也并不能寓有人的個性,即是說心生活并不在機器中。至于藝術(shù)便不然,凡屬藝術(shù)品,必然寓有人之“個性”??v使模仿的藝術(shù),依然還見有個性。使用機器,不要個性;欣賞藝術(shù),則仍寓有個性。所以機器世界人在外;藝術(shù)世界人在內(nèi)。機器無生命;而藝術(shù)有生命。要學繪一幅畫,要學拉一張琴,須得把自己生命放進去。因為它是藝術(shù),需要從人的心靈里面再發(fā)現(xiàn)。每一件藝術(shù)即是一人生。須能欣賞藝術(shù),才能創(chuàng)造藝術(shù)?!八囆g(shù)”與“人生”緊貼在一起。制造機器不先要經(jīng)欣賞,藝術(shù)不同,非經(jīng)欣賞不再現(xiàn)。如梅蘭芳唱《霸王別姬》,你也來唱《霸王別姬》,你須先能欣賞梅蘭芳,把你自己生命先放進,然后再能唱。再唱得最像,仍與初唱者不同,因其各有個性。機器仿造可以一模一樣,無區(qū)別。這是藝術(shù)世界與機器世界之大不同所在。機器世界是偏“物”的;藝術(shù)世界是偏“心”的。機器世界在“改造”自然;藝術(shù)世界則在自然之“心靈化”。心靈跑進自然,兩者融合為一,始成藝術(shù)。
    天地間有高山大水,這是天地間一大藝術(shù)。“智者樂水,仁者樂山。智者動,仁者靜。智者樂,仁者壽?!比说牡滦院妥匀蝗诤?,成為一藝術(shù)心靈與藝術(shù)人生。中國文化精神便要把外面大“自然”和人的內(nèi)心“德性”天人合一而藝術(shù)化,把自己生活投進在藝術(shù)世界中,使我們的人生成為一藝術(shù)的人生,則其心既安且樂,亦仁亦壽。
    又如中國人的亭園布置,只在家里庭院的一角落,辟出了一個小天地,一花一草,一亭一閣,莫非藝術(shù)境界。甚至亭閣中所陳設一桌一椅、一杯一碟、一花瓶、一竹簾,種種皆見藝術(shù)心靈。又如造一橋,修一路,皆經(jīng)藝術(shù)設計。畫一幅山水花鳥掛在房間,只是一株垂柳、一雙飛燕、一個牛亭、一只漁船,也便如這個藝術(shù)世界就在身旁。中國的畫境,有自然必有生命,有生命必有自然。如楊柳燕子、如野村漁艇、如蘆雁、如塘鴨,要以自然為境,生命為主。此生命則安放在藝術(shù)境界中,而自得其光。這即是中國文化精神與文化理想在藝術(shù)中之透露。
我非常歡喜中國式的園林,而說不出其所以然。有一次我在加拿大多倫多游一園林,乃是模仿中國式的,里面一棵蒼松,旁栽一株稚柳。我忽然心領神會,蒼松愈老佳,稚柳愈嫩愈好,兩相襯托,那自然,而同時亦即是藝術(shù)。那自然已經(jīng)過了人的心靈的培植和布置。藝術(shù)中的自然,雖經(jīng)改造,而仍見其極自然,別具匠心,而不見有斧鑿痕,只見是天工。機器世界則是人“征服”了自然來供人“使用”;藝術(shù)世界乃是人“融化”進自來供人“享受”。因此藝術(shù)似乎沒有使用價值,只有享受意味。
一幅畫掛在墻上,和一架電視機放在屋進而,豈不大相殊異。墻上的畫,可以和你心靈相通,主客如一;電視機對我們生活有作用,無意義。機器和人生中間總是有隔膜,互不通氣,沒有情感。你須打開那電視機,看它所播送,始有意義價值可言。那已是超過機器,進入另一世界了。但一幅畫只要你旦夕凝玩,卻覺意味無窮。即如你晚上上床睡覺,一副枕頭上還繡上一對鴛鴦,或一叢竹子。中國人總要把你整個日常人生盡量放在藝術(shù)境界中,而使你陶醉,而使你不自覺。
    中國的平劇,也是把人生完全藝術(shù)化而表演出來,場面圖案化,動作舞蹈化,唱白音樂化,整個人生藝術(shù)化,而同時又是忠、孝、節(jié)、義,使人生“道義化”。臺上布景愈簡單愈好,甚至于空蕩蕩地,這是要你擺脫一切外在條件,一切環(huán)境限制,自由自在,無入而不自得。中國戲劇中最難說明的是鑼鼓,一片喧嚷吵雜,若論音樂,那卻很像粗野,但引乃是象征著人生外面的一切。一道歌聲在此喧嚷吵雜中悠揚而起。甚至演員跑進跑出,每一臺步,每一動作,每一眼神,都和那鑼鼓聲無不配合。中國人生正是要在此喧嚷吵雜的塵世中而無不藝術(shù)化。中國舞臺上的表現(xiàn),極規(guī)律,極機械,但又極自然。可見藝術(shù)世界不僅在在享受,同時亦在表現(xiàn)。即表現(xiàn)即享受;即享受即表現(xiàn)。不論臺上演員,即臺下觀眾,享受中亦有表現(xiàn),欣賞也即是心靈的表現(xiàn)了。
    以上說明了中國文化中所創(chuàng)出之藝術(shù)世界之意義與價值。但今天則西方的機器世界大浪沖來,把我們的藝術(shù)世界部淡突破了。我們固不能也不該拒絕機械世界之進來,但我們?nèi)援敱A舸怂囆g(shù)世界。要使藝術(shù)世界和機械世界再相配合,這可造成一更高的精神來,這將是中國文化更進一步之完成。今天的我們,好象只看重科學和機器,忽略了在科學與機器世界之后面,還該另有一世界,那就要不得。
中國人一向講究的“禮樂”,也是一藝術(shù)。禮樂可以陶冶人性,使人走上心生活的理想道路上去。禮樂并不與生活脫節(jié),也不是來束縛生活,乃是把禮樂融鑄到生活中間而成一種更高的人生“藝術(shù)化”與“道義化”。
    西方的宗教,也必配有一套禮樂,跑進禮拜堂,要跪要唱。有鐘聲,有畫像,這些都是藝術(shù),亦都是禮樂。今天西方雖則科學發(fā)達,但到底廢不了宗教。走進禮拜堂,彎一彎腰,唱一首詩,聽一聲鐘,一切使人獲得解脫。不要說死后靈魂上天堂,這一番禮拜,便已如上了天堂般。佛教要空去一切,但也廢不了禮樂、鐘聲、鼓聲、膜拜、號唱,那一樣不是禮樂?進入和尚廟,也如進了耶穌教的禮拜堂,總是進入了一個“禮樂世界”。從前北京大學校長蔡孑民先生曾主張藝術(shù)代替宗教,藝術(shù)是不是真代替宗教呢?那是另一個問題。但藝術(shù)總可算是宗教中的一部分,而且得不可輕忽的一部分。
    在中國文化中,沒有發(fā)展出宗教。中國人的禮樂,乃是“宗教”與“藝術(shù)”之合一體。但后來沒有好好發(fā)展,幾乎把禮樂仍歸并到宗教里面去,像佛教與道教,那是中國文化本所理想,未能充足表現(xiàn)之一缺陷。
有人說,一神教是高文化的宗教,多神教是低文化的宗教,那不過為信奉一神教者之偏見。多神教、一神教,究竟那個高,那個低,不是一句話可以評定。中國人信奉多神,卻是藝術(shù)意味勝過了宗教意味。超過了人生來發(fā)展的便有宗教與科學;本原于人生來發(fā)展的便有藝術(shù)與禮樂。有一個機械世界,同時亦該有一個藝術(shù)世界。有一個禮樂世界,同時更該有一個道義世界。中國人從前對藝術(shù)世界創(chuàng)造之偉大,對道義世界特別加之以重視,今天我們希望它能復興,而一方面又須能接受機器世界,把來融和合一于中國舊有之藝術(shù)世界、禮樂世界與道義世界中,那是復興文化一個應有的前景。
    藝術(shù)世界、禮樂世界、道義世界都該屬于“心”世界,也可謂是精神世界。什么叫“精神”呢?凡從個人心里流出來的,便可叫精神。機器世界從科學家心靈創(chuàng)造出來,科學也可代表一種精神,但機器造出以后,此項精神便沒失于物質(zhì)之內(nèi),由是用機器再造機器,不用再花很多精神。人坐在機器旁,服侍那機器,那機器自會活動,在旁的人只要不打瞌睡便行。藝術(shù)世界不同,須不斷要從心靈中創(chuàng)造出來。學唱學畫、一筆一鉤、一聲一字,須懂得要從心靈中流出。畫家一幅畫,作曲家一部曲,代代流傳,不斷臨摹,不斷演奏,前代后代,此曲此畫之內(nèi)在精神則依然存在,這就是精神世界。
    今天我在這里講話,這個講堂這許多,都在物質(zhì)世界機器世界中。可是諸位聽我講,在諸位心里發(fā)生了一個交流作用,這一交流看不見,摸不著,那就是一個精神世界。我講這些話,也不是我一人這樣講,乃是我吸取了上世以來無窮的心,慢慢兒堆積在我心里,漸漸變成了我心之所想所悟,才把來講出?;蛟S此所講,亦可傳下去,遞有變化。這就上無窮,下無窮,常是存在著,流動著,變化著,這就變成為一精神世界了。
    我們在身生活之外有心生活,便該在物質(zhì)世界之外有精神世界。過去人的心能與現(xiàn)代人的心相通,上下古今融成一個“大心”。這個大心能通天地,亙古今,而自存自在。天地沒有心,人類可以幫它安上一個心。身有限,心無限。若單從物的一面講,則空間有限,時間也有限。若轉(zhuǎn)從心的一面講,則成為空間無限,時間也無限。從物質(zhì)世界過渡到心世界,那是人人可能的。若能進入此心世界,此心自安自樂。如孝,也是一精神,“孝子不匱,永錫爾類?!币磺械赖氯柿x,也全從人類心里流出。仰不愧,俯不怍,只是一心,即是一精神界。進入此精神界卻人人能之。不比藝術(shù),還是有能有不能,不一定人人俑在藝術(shù)世界中安身立命。所以中國人看重此道義世界與精神世界,又勝于看重藝術(shù)世界。
    中國人講三不朽,立德、立言、立功??茖W家可算是立功,但科學家不是人人能做。藝術(shù)家可算是變相的立言,那是無言之言,但也不一定人人能做。立德則是進入了精神世界,而是沒有條件的人人能做,所以中國文化中所理想之人的生活,還是以“道義”為主要。
     諸位今天,能使用機器,欣賞藝術(shù),實踐道德,能使我心與古今年內(nèi)人之心相通,而知有一精神世界之存在,那便不失為文化復興邁進向前的一條坦道了。P41-56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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